皇家最出名的馬球場就位於禁苑梨園。築步千坪,短垣逶迤。天子親臨觀球,週邊再加幔幕相隔,衣甲鮮亮的禁軍持戈侍立。看臺棚閣上已擠滿貴人閒人,除開李鈺自帶親衛隊,還有隨黎陽公主前來的侍女和命婦。攢得鶯聲燕語美女如雲,頗有點滿樓紅袖招的盛情。
換了騎裝的樂無異問夏夷則:「你下場麼?」 夏夷則說看你倆殺氣騰騰的,我要下去了,不就是現成的炮灰?不去不去。轉頭慫恿身邊的李皎:「皇叔不下場一展身手?」 李皎模仿樂無異的腔調:「這麼高貴的運動我當真不會。」接著又加倍慫恿回去,說每次萬泉郡主賽球,場面就如此陰盛陽衰。小娘子們哪是來看球,擺明是來看我李朝兒郎吃癟!牝雞司鳴,陛下於心何忍。我看樂兄一表天才,若能與陛下雙劍合璧,必攻無不克揚眉吐氣。 聽到這席話,樂無異受到很大鼓舞,說那自然,我與夷……我與陛下聯手,連沈夜都一併戰翻! 夏夷則順水推舟地說,李鈺哪能和沈夜比?就好比殺雞焉用牛刀。我們要都下場了,是欺負她還是抬舉她,傳出去都不好聽。 兩人話中鋒機重重,令人腦補連篇。李皎很想知道沈夜是誰,但樂無異已經威風凜凜開赴戰場。他又看向夏夷則,皇帝根本不理他,扭頭去看場地。 李鈺球技到底有多高,長安城中有詩為證:回轡宛轉紅衣鮮,兒郎低頭不敢見。如此把全長安男人生生壓低一頭的威名,可謂神乎其技。 這也是她最得先帝歡心的地方。李朝馬背上得天下,舉國尚武成風。李鈺不讓鬚眉的畫風當然也讓皇帝另眼相看。對女子來說,她實力到底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股睥睨氣勢與其身上血脈相映成彰,讓皇帝看得神清氣爽。 一場出乎意料的賽事,總會有橫看成嶺側成峰的效果。大部分人還是相信體育精神的。或惜馬前失蹄,或歎天外有天。然而上層建築裡的黑磚黑瓦,遠遠超出他們想像的規格,個別看懂的,也不敢嘴碎。 總之,這場球賽的看點從來不在比賽本身。樂無異能贏也絕對沒有依賴黑哨。偃師在夾道喝彩中尚有疑竇,但看到夏夷則和李皎一臉借刀殺人的笑,就頓時明白不是自己錯覺。 「你們無聊不無聊?」他說:「這麼哄著她好玩麼?搞得我還如臨大敵。」 「她母親費盡心機上下打點,給她在先帝面前爭這顏面。當年我們都收了好處,焉能不閉目塞聽。」 難怪一個兩個都對李鈺欠奉。樂無異嘖嘖地想,身後傳來郡主的叫囂。 不知郡主是否已經明白其中貓膩。搞不好就是明白了才歇斯底里。當年自己短胳膊短腿,騎在高頭大馬上還夠不著馬鐙,哪來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神勇?黎陽公主對下恩威並施,對上軟磨硬泡,公關做絕,硬是將她捧成了長安城中的偶像巨星。 灰頭土面的李鈺被侍女們拉扯著,說胡賊!此仇不報,枉生為人! 樂無異聽了回頭,嚷嚷勝負事小,莫做地域性人身攻擊! 夏夷則也禁不住滿面笑意,捉起樂無異的手腕往外帶,強行將他和李鈺扯開行距。兩撥人在看臺上演繹得精彩紛呈。台下人頭攢動,群眾爭睹梨園新星風采,八卦此起彼伏。 —-- 這球場情場一起打,新仇舊恨一起報,大獲全勝的樂無異頓覺撥雲見日晴空萬里。回到魚藻宮就酣暢淋漓地說要擺酒慶祝。夏夷則道你從頭到腳都是灰,還是先沐浴去塵,再來商量慶功事宜。 常年穿行於大漠風沙,這點灰偃師還真沒意識到御前失儀。他抓抓頭說,那你給我指個好湯池,再把宮裡的好香料都搬來,我今天也墮落一回。接著又說,華清池不要啊,不吉利。 夏夷則看了他一眼,說你知道華清池在哪嗎你。 樂無異洗了半天才出來,輕袍緩帶,果然骨子裡都泡得香噴噴的。其實夏夷則很不讚賞他對香料的品位,但人嘛,相愛容易相處難。他與樂無異又不必朝夕相對,這點容人之心他還是有的。於是遠遠地就屏住呼吸。 偃師披散著頭髮走過,褐色的長髮無論是顏色還是質地都充滿異域風情。現在更長了些,一直垂到腰下。映在華美的宮室中,果然是……夏夷則順勢看到發梢,突然目光一凜,連抑制呼吸都忘記了。 站住。他說。 樂無異不明所以地停住身形。夏夷則從後面抓起他一束髮尾:「頭髮是你自己剪的?」 樂無異回答有時候是自己胡亂剪的。因為經常需要奔波在匪夷所思的地方,頭髮長很礙事,搞不好就攸關性命。 可這分明是用利刃切斷的。夏夷則指出。 樂無異得意地說就是用昭明切的。反正又不會有劍靈蹦出來罵他。 夏夷則若有所思,把他按在矮墩上坐好,轉身去了外殿。半晌樂無異看他提著劍進來,瞠目結舌地說這樣不好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得已要割捨便也罷了,萬不能隨隨便便就拿把劍…… 夏夷則一挑眉,說你對朕的尚方寶劍有什麼意見嗎? 接著不由分說劍影縱橫,唰唰地把偃師狗啃似的一頭亂毛給整治服帖了。樂無異哼哼唧唧地說一別經年,夷則你的強迫症又加重了啊…… 蓮頂狀的滑石熏爐在身後蒸吐蘭馨。因造型緣故,熱氣揚得很高,加速烘乾濕物。夏夷則用把牛角梳給他整理頭髮,反復梳攏,又散開。他指骨分明,纏綿在發間,偶爾碰觸到頭皮,有種說不出的溫柔和私密。 樂無異紋絲不動任他施為。覺得自己就像廊下的那只鸚鵡,被人愛撫羽冠時忍不住縮脖子眯眼,分不清是忐忑還是銷魂。背後燥熱感逐漸加重,夏夷則無所不能,手勢翻轉,給他紮了個漂亮的馬尾。 樂無異讚歎道我都不知當今天子還有這門手藝傍身。 夏夷則說那是因為同行時有聞人給你刷毛。無異聽了靈光一現,脫口問道,莫非你都是在替阿阮妹妹梳頭? 夏夷則「嗯」了一聲。樂無異半晌無語,只覺對方某種意義上真神人也。夏夷則伸手按住他的鬢角,感慨地說時間真過去太久了……我的手藝也退步了。 偃師聽得心中滿池春水微微一皺。也不管他到底說了什麼,就下意識地想安慰他。無異伸手捉住對方的食指,他掌心濡熱,夏夷則卻每寸皮膚乾燥清涼。稍加接觸,彼此就會產生鮮明的黏粘感,既不適又不舍。 樂無異握著他的手指想,趁現在氣氛好,不如順勢問問武家的情況……他愛答不答,但我不能不問。 他這樣想,就不免盯著對方的臉和嘴唇看。夏夷則會錯意,便淡定從容地俯身去親他。樂無異汗顏,正要伸手攔下,殿外卻起了喧嘩。 —-- 樂無異吃飽了去水榭望遠消食。魚藻宮築于魚藻池湖心小島上,重樓飛簷浮碧水而起,長廊環繞,雕鏤淡雅。樂無異在暮色四合下打飽嗝,突發奇想,覺得歷代帝王是不是正因為煩心事多,精神壓力太大,才熱衷於大興土木地構造人間仙境。 他伸手撫過廊下豔美的朱槿花。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其實樂無異只是吃飽了撐得模擬一下天子李焱的心境,甯王李皎迎面而來,遠遠地就說: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既然覺得不開心,那明天結伴乘船出遊開心下如何? 樂無異想對方可是王侯,這該用哪門子禮儀相迎才對?李皎看出了他心思,擺擺手說你連天子的表字都一口一個地叫,還假惺惺與我客氣作甚。 偃師剛想否認,廊下那只鸚鵡大概睡醒了,歪著腦袋沖李皎「夷則夷則」地叫。樂無異尷尬地說,這誰教鳥亂學舌,什麼一折兩折的,堂堂禁苑又不是菜市場…… 李皎大笑,拱了拱手說:「忘了恭賀樂兄今日旗開得勝,我長安男兒無不揚眉吐氣與有榮焉。」 偃師也打著哈哈,說贊謬贊謬,都是托天子洪福。對方言笑晏晏,又從頭將他打量一番,突然話鋒一轉,玩味道:「陛下年少時際遇非凡,身邊不乏奇人異士。但樂兄卻是最特別的一個。」 不等樂無異反應過來,甯王又說,因為你實在太年輕了。不是形貌上的年華不染,而是真年輕。看起來甚至比陛下還小。 無異想了想說,我是比天子小一歲。 太華山既是道家仙苑,也是武林泰斗。今上學有所成,了不得要仗劍江湖聚義知己。甯王說那定是一番很精彩的閱歷,但奇怪的是,陛下從來閉口不提。若說他諱莫如深,但又見他待你摯誠,甚至有失君儀。 樂無異淡淡笑道,甯王莫猜疑。往日種種,莫不是陛下珍之重之的事物。他不肯說,是因為他性格不好,不願輕易托人。 「今天樂兄在此,本王可有幸窺得一鱗半爪?」 「甯王為何想知道這些事?」 李皎微微一笑,風度絕品,嘴上卻極其厚顏地說,因為我是天子近臣,為固寵當然要無所不用其極。知己知彼,方能正中紅心。 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胸懷坦蕩光風霽月吧……偃師汗顏地想。 「這……如果只是出於這個考量,那也沒必要知道那麼詳細嘛。」樂無異說當年劇情曲折人情往復夏夷則心情跌宕起伏,自己也經常搞錯他的意圖。多說多錯,萬一運用不當反觸逆鱗,那就欲哭無淚了。 「那,請樂兄點撥一二?」 樂無異哭笑不得,只能敷衍地說「待我想想待我想想」。李皎看他焦頭爛額,突然沒由來地問了句,你知道萬泉郡主突然來鬧魚藻宮所為何事? 無異隨口道,莫非是請旨擇日再戰?對面李皎笑得好不雞婆,滿臉都是「快問我快問我」的殷切……偃師只好硬著頭皮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李皎用一種情報交換資源分享的誠懇告訴樂無異李鈺被指婚的即時新聞。 宮中誰人不知李鈺心思。武貴妃誕下龍鳳胎于社稷有功,皇帝都沒理會冊封其為後的請旨。中宮空懸,黎陽公主與李鈺更加不依不饒。李焱登上帝位,黎陽公主母女確是功臣。皇帝給予她們及其身後家族一切優待與榮寵,但只有李鈺入宮一事,他意外的堅持和冷酷。 雙方就這麼熬了幾年,黎陽公主率先熬不住了。因為郡主明年都虛歲二十了。長此以往,她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遲早要變成全長安城的笑柄。 李焱接受了姑姑的請願,甄選高門美才,以公主出嫁的品格為李鈺主持大婚。因為知道女兒性情,公主在事成前秘而不宣。 陛下和姐姐也想得太簡單。李皎說,以李鈺的能耐,哪怕是被騙進了洞房,她也能尋死覓活。這兩天禁苑准出事,我就不走了,等著替陛下分憂。 —-- 李皎洞若觀火鐵口直斷,他接到李鈺登上望舒台尋短見的消息時,正在書院裡施展丹青妙筆。 他畫的是一幅仕女圖,書案旁側還散落著幾張成品或半成品,圖中女子皆同樣形貌。甯王大概覺得手裡這張畫得最好,便滿意地在畫卷空白處以簪花小楷題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落款後將手裡的筆一扔,對侍從們說走吧,去望舒台看看巫山以外的雲。 望舒台是前朝某位帝君緬懷髮妻而起,在禁苑台榭中鶴立雞群。想來此台本身就是情愛忠貞的象徵,摩天立地日月可表。雖然在狹義上苛求君王的忠貞未免愚蠢,但對李鈺而言,皇帝連苛求的機會都沒給自己。 夏夷則在近臣引領下登臺,李鈺扶著柱子站在最外側,風吹得她岌岌可危。宮女和內侍們在後面跪了一地,哭天告地地哀求郡主。 「鈺兒。」夏夷則沉聲道:「你還要胡鬧到何時?」 李鈺終於等來皇帝,她咬牙道:「臣女絕非胡鬧。昨天就說好了,陛下為臣女指的路,與死無二!」 夏夷則聲色轉冷:「所以呢,你就打算憑一己之身威脅朕?」 李鈺看夏夷則表情,眼中泛起幽深刺骨的水光。她髮絲淩亂,胭脂緋紅,在風聲的摧枯拉朽中,確有種即死之美。 「我當知三哥心狠。」她冷笑道:「心不狠,哪裡坐得上皇位。揣著明白裝糊塗,利用完我後再轉手他人——陛下心裡一定如釋重負吧?」 李皎附在天子耳邊:「郡主情緒激動,御前失儀,看在往日情分上您別與她一般見識。」 「我怎會與她一般見識?」夏夷則低聲回道:「叔叔快想辦法把她救下來。」 李皎便清了清嗓子,對著李鈺柔情款款連哄帶嚇:「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要這般以死相逼?鈺兒傾城之姿,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花容月貌頓成一灘膿水,教我與陛下於心何忍。」 李鈺縮了縮肩膀,用哭腔高聲道:「請陛下收回成命,我就下來!」看夏夷則面沉如水,她又喃喃地說,再狠的心,也有軟肋吧。我從這裡跳下去,讓你記得一時,我這輩子也沒白活。 遍翻聖賢書,篩盡為君道,夏夷則也沒想出哪一則能對應眼前情況。正在頭疼欲裂,黎陽公主在宮人的簇擁下趕來了,看到這情形,幾欲昏過去。當即跪求天子收回賜婚的詔命,場面一片混亂。 李皎抬頭,看到樂無異正沿著高臺週邊左側摸索前行,慢慢向李鈺靠攏。意識到甯王的注目,偃師做了個切勿打草驚蛇的手勢。李皎瞪眼,看樂無異在淩雲萬丈中一把抓住李鈺胳膊。 郡主當即掙扎不休,那場面簡直驚心動魄。樂無異抓著她,風中大聲喝道:「你是不是真想死?」 李鈺氣急敗壞,說是!你快放開我,讓我跳下去一了百了。 偃師點點頭,說僅憑一場馬球就想煞你銳氣,是我太天真。然後又說,你不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嗎?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樹。而且你三哥性格彆扭死了,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這番話言之鑿鑿,回蕩在李朝宮苑上空。下可昭黎民,上可達天聽。如果不是情勢危急,李皎真想笑。李鈺瞪圓眼,半天才反應過來,說那關你什麼事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礙眼! 樂無異翻了個白眼,蜃精玉憐金玉在前,李鈺的道行其實不能看。幹嘛搞得那麼複雜?當即就說好吧,你去死一死。 —-- 郡主的慘叫聲劃破長空,黎陽公主驚駭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隨後就真的昏厥過去。望舒臺上頓時炸了鍋,那場面可媲美當年三王奪嫡的安禮門之變。夏夷則和李皎奔到台前,甯王看到下面的情形,眼神比看到樂無異拽著李鈺跳下去震撼多了。 李鈺扒著偃師不肯鬆手——如當年在渭城郊外他救她那次一樣。鯤鵬振翅而起,郡主不可置信地看著身下阡陌縱橫殿宇輝煌。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壯美河山。她成日奔走在權慾薰心的宮闈間,每每看到皇帝的臉,就以為看到了天。 甯王的關注點比較特別,他對今上說,這這這麼大一隻鳥!史官直筆春秋,今天這茬要怎麼寫啊,您給指示指示? 夏夷則無奈地說,那是鯤鵬。李皎反應神速,拍腿道祥瑞,天大的祥瑞!芝草遍街衢,鳳凰棲苑囿也不過如此。想今上德于堯舜,李朝帝業永昌,才會有這樣的吉兆。說完就樂顛顛地跑下去主持輿論了…… 鯤鵬向下壓低,臺上夏夷則的臉逐漸清晰可見。天子眉宇間有掩不去的憂悒之色,李鈺看著,只覺既痛楚又茫然。她跌回望舒台中,果然就像死過一回,十分脫胎換骨地安分。 「鈺兒。」夏夷則走到她面前,幾乎是語重心長:「你從小呼風喚雨爭強好勝,對我或許也有這樣的難平之意。可你是心思剔透的聰明人,應當明白此間不復存在之物,怎可能是你爭得來的。」 或許那確是這宮禁中難能可貴的感情。但對他們的立場而言,根本毫無價值。李鈺驕縱成性,沒什麼政治覺悟,她也從來不會把家族利益置於自身喜惡之上。正因為如此,李焱絕對不會同意與她聯姻。 郡主坐在地上發抖,仿佛心有餘悸。皇帝伸手去攙她,李鈺拖著那只手臂,傾身半跪在地抱住了夏夷則。那人沒動,溫柔的情狀不知是安慰還是訣別。她想他給不了的,那些失散的心,在人情險惡和千錘百煉下到底歸葬何處? 李鈺似乎總比其他人更能觸摸到其中細節。哀婉的巴烏,奇妙的偃師,那個被叫做阿阮的名字……她將這些碎片編排起來,最終得以展開對方精心收埋的殘卷。那裡光色豐沛,愛恨同樣快意可貴;他所有的情熱與孤擲都不休不死,卻不可能從桃源回到人間。 郡主回想剛才在異獸背上看到的萬里河山。她莫名相信,那是自己唯一一次,看到與李焱眼中同樣的風景。 身體因為絕望而冰冷起來,唯有心跳依然炙熱。李鈺不禁想起昔年陰森詭譎的甘露殿。老皇帝奄奄一息,自己遍體寒栗,如孤魂野鬼穿行于巨大的古墓,去為他盜取兵符。
0 Comments
|